第734章 你好,我叫树懒先生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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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侦探猫这样的小画家,没有她照顾,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情。

    顾为经?

    只有他让别人受到不公正对待的份儿,哪里会被别人不公正的对待呢?

    他爷爷是行内人,是顶级画廊的签约画家,曹轩老先生和他的徒弟们亲自坐着飞机远渡重洋来看他的画展。

    结果。

    酒井一成稍微没关照到,策展人就把他的展台「放逐」到犄角旮旯去了。

    这样的作品还能是什麽情况?

    活脱脱就是那种没有达到参展要求,组委会方面又实在推脱不开背后的人脉往来,只好给个边远展位的典型嘛。

    伊莲娜小姐没有去看他的画,便是因为这个缘故。

    她认真的研究了展品列表上的顾为经名字边的作品简介,就把那幅《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》从今天要写评论的作品列表上给划掉了。

    简介上形容,它的绘画主题与「孤儿」有关——不似崔小明那种对于艺术现状有一定内涵的讽刺主题。外表看上去,安娜认为顾为经这幅画的绘画内涵更加贴近于那幅《武吉知马》,也是打标语丶喊口号式浮于表面的主题内涵。

    以人间喧嚣为名的双年展,宣传保护环境没有错。

    宣传关爱孤儿们的成长与健康肯定也没有错。

    但就是因为几乎在任何艺术节,任何画展,喊喊这种口号都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,乃至于连一点人都不得罪。

    未免显得过于聪明了。

    伊莲娜小姐喜欢聪明人。

    她不喜欢这种意义上的聪明。

    画家来参展就是想获奖的,她能理解,可若是动笔挥画的唯一动力,就仅仅只是获得奖项,讨好评委,抬高身价,实在也太无趣了。

    不过。

    让安娜有意避开顾为经的展台,在酒井胜子面前总忍不住批评对方的原因,倒还真不是因为伊莲娜小姐对顾为经的失望。

    恰恰完全相反。

    那是因为安娜在内心深处,还是对顾为经抱有期望的。

    那种期望并不小。

    「爱之深丶责之切。」——真正让伊莲娜小姐不感兴趣的人,她连搭理一句,都懒得去搭理。

    人家事务很繁忙的好吧。

    做为《油画》杂志社的项目领导者,伊莲娜小姐就算天天都在「战斗」,都在喷人,然而她喷的全都是布朗爵士丶曹轩丶酒井一成这个级别的人物。

    最次,能够被她拎出来抽脸的也是范多恩。

    范多恩各种绘画技巧一点都不差,安娜都说那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,所以才对他「为了与众不同而故弄玄虚」的绘画风格感到失望。

    范多恩本有机会能成为历史级的画家的,他本有机会让这个世界变得与众不同,却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妥协了这一切。

    换成是顾童祥这种画家。

    要是能被安娜在专栏里,提溜着尾巴抓出来,抽一顿。

    搞不好身价还能倒着往上涨呢。

    就跟四丶五线的小明星,能上周六夜现场或者艾伦秀这个档次的综艺节目,就算是被主持人当做搞笑的丑角调侃一番,有了这个曝光机会后,反而能接到更多的工作通告,一样的道理。

    而顾为经——

    他是那个曾画下让自己随手弹出《花之圆舞曲》丶让自己摘下胸间带着体温的配饰相赠的年轻小画家呀?

    女人的手指尖在克里姆特故居外钢琴的黑键白键八度间跳跃的时候,她是否曾相信过,那个千里之外,素未谋面的顾为经,对方会是芸芸众生中与众不同的一个「Special one」?

    很多画家一到成名的关键节点上,就热切功利的不像是自己了。

    他们再也没有了往日清高的模样。

    气节更被丢到九霄云外。

    投机丶钻营丶幕后交易丶自我营销,无所不用其机,使尽一切手段,费尽一切心思,就只为了能在双年展上得到一个奖项回来。

    这很正常。

    但不应该发生在顾为经身上。

    不应该「很正常」的发生在安娜过去以为的那个「Special one」身上。

    曹轩对唐宁问。

    「为什麽?曾经,我真的以为你就是那个人,你就是我所等待着的那个人。你就是会接过我的衣钵,让我为之骄傲的那个人。为什麽?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。你是被我选中的人啊!我以前的那个小宁,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?」

    伊莲娜小姐对顾为经的情感,对顾为经的期待,不及曹轩对唐宁的情感与期待那麽的浓厚。

    可她也想问问顾为经——「为什麽?」

    为什麽你要这麽热切,为什麽你要这麽机关算尽,为什麽你要这麽的迫不及待。这还是曾经画出《紫藤花图》的那个你麽?

    我……我以为,我真的以为,你……会是不一样的呀。

    唐宁是曹轩所选中的衣钵传人。

    顾为经,他又何常不是安娜·伊莲娜所选中的那个「国画老师」呢。

    让她忍不住摘下胸前配饰遥寄给对方的小画家,又跑到哪里去了呢?

    甚至连顾为经在仰光电视台上接受的短短几分钟的采访,安娜都想办法找出来看了,稍微走个不到一百米,去看看他的画,又能废什麽事情。

    一个艺术中心,规模再大,还能大过伊莲娜庄园了麽?

    女人是有意「过家门而不入的」,她特意绕开了展览顾为经作品的偏远展区。

    伊莲娜小姐是心中还存有一丝期望。

    安娜是害怕看到那幅画,自己就真的会被遗憾充满。

    这些天来,她听过了有关顾为经的很多负面消息,也看了很多负面新闻。

    她的内心,却还是有一丝固执的丶倔强的丶不肯认输的期望。

    至少《紫藤花图》,曾让她在其上找到了乐趣。

    起码《紫藤花图》,那确实是一幅不落俗套的作品。

    无论外界怎麽传,无论顾为经的形象变得怎麽功利而油滑,在安娜的心中,他还是那个能画出好画的人。

    当一个画家,连画画这件事都做不好了。

    那安娜可能就太失望了,再也没有任何开解的藉口的失望。

    她可能连见见顾为经的面的兴趣,都不会有了。

    她还是想见顾为经一面的。

    为了在今晚的酒会以前,保留最后一点的期待感,在胸口对于顾为经逐渐熄灭的火花中,保留最后一丝馀热。

    伊莲娜小姐特地避开了顾为经的展台。

    她还最后盼望着,自己能见到她原本想见的那个人,而不是如今听到耳中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她又在害怕失望。

    普通人表达又希望他好,又害怕他坏,会直直白白的说出来,会用坦言表达着自己纠结与忐忑。

    安娜不是。

    安娜是上位者。

    她是伊莲娜庄园的主人,是《油画》杂志社的主人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《油画》杂志社的主人也是欧洲艺术社会的主人。

    她还是个年轻女人。

    纠结丶忐忑丶举棋不定都不是一个上位者的优秀品德。

    如果上位者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的话,那这种彷徨无措的感觉,会被成倍的放大。

    所谓上位者,就是绝对坚定,绝对富有权威的一群人。

    你不能用「我不知道——」这样的修辞来开口,你必须要用「我知道——」这样的修辞来在人群间展现出你自己的主见,展现自己的强大的领袖气质。

    没有谁,是比富豪的年轻女继承人,在生活中更加具有戒备之心的了。

    「警惕」是一层铠甲。

    它可以让人避免错付,避免受伤。

    而另外一个很有用的避免受伤的方式,则是做好预期管理。

    调低期待。

    录制播客节目,伊莲娜小姐在心中已经倾向于相信酒井胜子说了真话,《雷雨天的老教堂》真的是卡拉祖奶奶留下的作品。

    她不会说真好。

    她会说——请你告诉我,凭什麽大家相信,这不是一场造假的骗局。

    她要让胜子自己证明这个答案。

    和侦探猫大姐姐聊天,提及爱情,提及自己。

    她心中充满了孤独,她渴望别人的理解与温度,却又惧怕会受伤,会变得脆弱。

    所以。

    她从来不会说,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好孤独,是不是很寂寞,是不是一个人坐在了望塔上,看了一天又一天的星星。

    不。

    这种软弱的口吻来自于寻求安慰的普通女孩,而非寻求安慰的伊莲娜女伯爵。

    伯爵殿下给自己心灵设置的密码锁,比其他人都要复杂的多,对所有靠近者,也要警惕的多。

    如果随口附和一句,「好」丶「没错」丶「是的」,就能找到共鸣,走进安娜的内心。那麽这种共鸣和安慰也太廉价了一些。

    她会笑着说,这个家伙是不是特别可笑,特别扭捏,很多人都觉得她明明条件那麽好,拥有绝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触及的条件,却还在那里纠结。是不是超级的矫情做作,你一定也是那麽想的,对吧?

    敏感的人她们永远都会给自己披上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外壳,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藏在深处,让别人一遍又一遍的猜。

    她们像是一只树懒。

    独自一个人坐在树枝的高处,坐在最靠近白云的地方,静静的,疏远的看着这个世界。

    日复一日。

    看着四周成群节队,嬉嬉闹闹,在枝头蹦跳来去的猴子们。她的内心会有一点点的羡慕,但从来不会靠近。

    那样人间的欢愉,从来与她无关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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